一位老人孤身在馬路行走,警察上前搭問卻回答不出從何而來?要去哪裡?《內布拉斯加》描述居住在蒙大拿州的老先生,因為一張「中獎百萬」的廣告信而執意出遠門領獎的故事,勾動了生命的回憶,挑動了家庭的漣漪,既是吵鬧、亦是和解,雖沒逃離公路片類型的典型劇情,但內核的深情、荒涼與溫暖,卻是一點也沒少。
因為若非那番情感與細膩,電影裡畫面黑白的風塵僕僕、滿臉風霜恐怕只是拉遠故事與觀眾的距離。但編導亞歷山大潘恩的野心與功力所烘托出來的,是極為克制但足以渲染人心的詩篇,沒有大城市庸碌的夢幻想像、只有草原和公路的貧瘠與寂靜,沒有多采多姿的生活雞湯,但角色互相救贖、情感昇華的過程,依然感動人心。
亞歷山大潘恩穩妥的掌住劇情的舵,用樸實的敘事、穩重的鏡頭緩慢堆疊故事的層次,即便納入幽默風趣的喜劇元素,卻也不至於失去方向,可謂是精準且成功得塑造出電影的預期成果,搭配主角布魯斯鄧恩精湛的演出,那些看透生命晚年的人生見解,皆被描寫得非常具有說服力,是迷人的、溫柔的,同時不會被輕易遺忘的。
像是這趟一千五百公里的公路旅行,從老先生一意孤行到生活不盡如意的小兒子陪同隨行,其實交雜的是家庭生活的縫隙和癒合,再囊括了經濟蕭條的小鎮風情、世代交替的情感隔閡,它彷彿讓老先生在亟欲領取獎金的過程,有機會再看一趟人生的風景,以此醞釀出觀眾等待且期待的和解與坦白。但更令人鼻酸的,可能是老先生一直沒說出口的,那些隨著時間推動,生活也與之流動的細瑣,即面對人生無可奈何但是欣然接受的結果,老太太的嘮叨是一個證明,而老夫婦看似相處不和諧但實質互相疼惜又是另一個證明。
但電影更巧妙的,在於隨著故事回到老先生長大的故鄉,中大獎的消息迅速被口語散佈,本來融洽的敘舊,瞬間轉變成辨別人性的照妖鏡。雖然有不少惡趣味的呈現手法,但形式並未掩蓋敘事的魅力,老先生在這段使人心酸的舊鄉之旅中,或許審視了自己活著的意義,但真正重要、也更難忘的,其實是小兒子終於透過人心貪婪真正認識了父親,而老太太在親戚見錢眼開的偽善嘴臉前,替自己丈夫挺身而出的深情,則是另一種浪漫且極為誠實的默契與相知相惜,《內布拉斯加》之所以好看,就是因為這類不衝動的安靜口吻,一字一句,緩緩說進觀眾心靈深處。
儘管電影終究是以公路片的典型敘事走向結局,但故事的架構卻一點也不馬虎,諸如父子在漫長旅程的你進我退、老夫婦的真情流露、故鄉舊友的人心醜陋,《內布拉斯加》把看透人生、看透自己,所以用剩餘的力氣去呵護一場夢的柔情,講得入木三分、細水長流,處處都是功力,成全了生命、成全了家庭,最後也成就了布魯斯鄧恩驚為天人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