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一，我在奧斯陸－寂寞漩渦

當你遭逢到人生低潮，想要重新開始，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要振作，但面對周遭環境和自己的格格不入，越是發現自己和大家走得越來越遠，已經不是能夠輕易拉回的距離時，是否再怎麼樣都無法再拯救自己了？以《愛重奏》享譽影壇的挪威導演尤沃金提爾（Joachim Trier），第二部劇情長片《八月三十一，我在奧斯陸》就是這樣一部悲觀的作品，卻也拍得極好，有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悲觀的人更進一步拉進絕望的漩渦當中，那樣的一心一意，很容易會把像片中主角一樣的人給輕易擊潰，這部片獲得的大成功，讓他在2015年推出第三部劇情長片《記憶乍響》（Louder Than Bombs），還邀來了傑西艾森伯格（Jesse Eisenberg）、伊莎貝雨蓓（Isabelle Huppert）等大咖明星合作，可見這部片對他的重要性。 　 　

回到這部片本身來討論，一方面來說，其實很討厭電影把人生搞得如此絕望，明明應該有很多辦法可以逃離這樣的人生，但為什麼要讓主角最後只能選擇放棄一切，一了百了這條路，但一方面來說又覺得電影實在拍得太好，把「人面臨絕望時，全世界都會一切放棄自己」這樣的處境給表達得淋漓盡致，也終於能夠理解到，人生最終得面臨這項抉擇，原因其來有自。 　 　

主角昂納許吸毒勒戒，牢獄生活期滿終於重獲自由，他回到他生活過的城市，卻發現一切看似熟悉卻變得陌生，曾經的好友熱情款待，分享他們生活的喜悅，看似要補足消失這些日子以來得空缺，但他們似乎沒能看出昂納許心中的不安和低落，然而這卻只是八月三十一這天的剛開始，就像電影開頭搬著石頭準備沉入池底的他一樣，儘管重新回到的光明處，但卻也註定那樣的心中陰霾永遠不會離開他，甚至會將他帶進更深沉的無助與絕望當中。 　 　

再回到電影一開始的畫面，那些畫面和對白，乍看之下似乎和劇情沒什麼關係，但回想起來其實都圍繞著熟悉懷念，實則早已遠去的傷感情懷；那一幕幕的城市空景、百無聊賴的閒談，自言自語著對城市的記憶講著「我還記得五月那天，第一次在奧斯陸灣下水。」「我記得爸爸坐在廚房裡抽菸、喝咖啡、聽收音機。」「我對奧斯陸的記憶不熟悉，反而記得的是人…」諸如此類的對白，其實都屬於個人的，私密的情緒，你唯有在靜謐的時候才會在燈火闌珊處再度回想起，這些不同的記憶卻都有著相同的結局：這些都只是過去，縱使再努力也無法復返。 　 　

或許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就連主角昂納許心中也明白，但是他知道為了讓自己更好，他必須努力想辦法回到正軌，於是他按照著自己一開始的想法，和朋友見面聚會，面試過去熟悉的工作，找回屬於過去的片刻須臾，讓自己可以回到那個曾經熟悉得自己，然而一切都變了，朋友其實並不真的理解自己的無助，應徵的工作八成會因為自己的前科而不雇用自己，其他人想必也是避不見面，包括那位早已遠去的前女友… 　 　

隨著電影劇情的推進，我們更能從許多片段感受到昂納許與社會格格不入的強烈疏離感，他儘管待在那樣的場景中，卻彷彿不屬於其中。例如餐廳裡年輕男女談論著關於未來的美好，那些列出一長串的待辦事項和夢想；還有午後的公園裡喧鬧的人群，他選擇隱身其中，卻在醒轉時發現一切全都遠離自己而去；到了晚上他來到派對，他又贏接了一次又一次的社交慈令，他有了機會和別人談論問題，他知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問題，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孤獨或許只有自己才能玩全體會，但有的人選擇繼續面對，有的人最後被絕望逼迫到只得自我放棄。 　 　

昂納許的八月三十一日，是在一次又一次從絕望走向更絕望的過程中度過，他可能運氣不好，錯過了每一個應當遭遇到的溫暖、關懷與感同身受，他可能沒有那樣的時間好好重新來過，找回當時活力充沛的自己，於是他在這天，他曾經試著面對這個美好的世界，最後卻又選擇了回到只剩下自己的孤單角落，片頭片尾皆有出現的窗簾，一次打開，一次合上，兩個動作看似簡單，卻有著滿滿情緒找不到出口的苦悶，看了更顯心痛。 　 　《八月三十一，我在奧斯陸》有著北歐電影一貫的乾淨、透亮、冷色系，但這樣的氛圍被用在如此情緒的片中，就連那樣的優雅、寧靜，每分每秒都讓人感到心痛無助，電音與麻藥，紙醉金迷的狂歡，那樣也只能獲得片刻安寧，一如毒品讓人得到暫時解脫，卻會讓人回到現實後更顯自己與世界走得越來越遠，外人既看不到自己的困惑，自己也難以走回原來的世界去，那樣的無奈，在看完電影後，大概只能像滴入清水的墨汁一樣，逐漸暈開，消散，看似再度回歸平靜，但早已在心中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