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龔德里或許今日依然是許多文青仰慕的對象,然而單就他的電影作品而言,《王牌冤家》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超越過自己,頂多在MV的拍攝上偶有驚艷,電影方面即使每幾年還是會推出新作,但創作頂點就一直停留在他與查理考夫曼一起合作的《王牌冤家》。
原文片名Eternal Sunshine of Spotless Mind直譯應為「無暇心靈的永恆陽光」,即使這個譯名再怎麼在市場上生存,取個《王牌冤家》未免也差異太大,然而2004年的時空,正職金凱瑞的「王牌」時期,彷彿片名上的「王牌」就代表著金凱瑞,而金凱瑞代表著票房,將這個邏輯轉個彎推回去,有金凱瑞就務必要有王牌,不然就不會有票房,於是一部根本也不王牌也完全沒有金凱瑞式喜感的《王牌冤家》,就被這樣牛頭不對馬嘴地硬上了個奇怪的片名,事實上也證明了,王牌的片名也得要有王牌的劇情,才能撈到王牌的票房,《王牌冤家》當時票房悽慘,完全因為這個片名無法吸引到該有的族群,而抱著看「王牌」笑料的觀眾們進了戲院一陣傻眼,怎麼金凱瑞可以不再大銀幕上扭嘴歪鼻!《王牌冤家》當時的確因為「王牌」兩字而蒙上不明之冤,然而日子一久,他還是在影迷心中掙得了他該有的地位,也為米歇爾龔德里在電影史上留了個名。
《王牌冤家》並不是喜劇,故事的核心其實是記憶,敘事的巧妙在於電影時空的運用。喬爾一覺醒來,人生似乎跟往常一樣無趣,但是這一天他突然福至心靈,覺得自己必須搭上對面的火車,也不知哪來的衝動,就換了月台跑上車了。他因此認識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克蕾婷,他們倆彷彿前世就相識,心有靈犀。然而喬爾收到了一個來自「忘情診所」的信封,裡面裝滿了他與克蕾婷的一切:他們真的之前就認識了,而且還是一對情侶。順著記憶的痕跡,我們回到過去,克蕾婷他們倆如何相識,如何分離,克蕾婷為何走進忘情診所拜託醫生為她洗去喬爾的一切記憶,而喬爾又為何要跟克蕾婷做一樣的事情,在洗去記憶的過程中,喬爾如何猶豫、後悔,並且企圖留住一切,只是一切都太遲,記憶終究被洗去,回到了影片一開始的那一天,他之所以會想要搭上那班火車,是因為那是他遇上克蕾婷的班次,記憶消去了,潛意識裡的他還愛著那個沒有臉的女人。若不是診所女護士發現自己曾經要求老醫師為她洗去她跟老醫師相愛的記憶,並且把所有資料都寄回給當事人,這一切完全不可能回歸平靜。
《王牌冤家》這個故事最令人訝異的地方,倒也不是在於導演跟編劇如何巧妙地運用電影裡非線性時空,畢竟要說電影時空的運用,可能至今無人能超越已故的日本動畫導演今敏,而是這個故事的前提是如此High Concept,為人消除記憶這件事在大部分人所知的現實裡無法發生,是一個根本科幻片的情節,然而這個故事卻是在一個如此實際的電影時空中發生,彷彿「忘情診所」就跟我家巷口的耳鼻喉科診所一樣平常,我們能夠完全接受電影的時空設定,完全不加以質疑,有趣的是這部電影並沒有花太多篇幅,去說服、解釋這個電影的邏輯,一切就這樣自然發生,而我們也自然接受。
許多電影創作者,當自己所創造的故事邏輯被質疑時,常常會以「銀幕上的非現實時空,規則是由創作者來訂,沒必要遵照真實時空的設定」,這樣的說法當然沒錯,但這句話之前得要有一個大原則:故事必須要說好,電影的每一個環節都必須完美到如同現實。故事說不好,演員演不好,燈光打不好,主角家的地毯不對、髮型不對,攝影的角度不對……所有的細節,只要有一點點錯誤,就會破壞了那個虛幻的真實。於是,創作者設定任何邏輯都沒用,因為電影的不完美,讓觀眾根本無法進入那個時空。
這樣看來,《王牌冤家》根本可以算是完美之作,從劇本導演,到演員表演,以至於電影裡的美術燈光攝影特效等細節,全都完美無缺,唯一的遺憾是發生在多年後的今日,傳統電腦運作依然留在電影裡,提醒著我們這畢竟是一個虛構的時空。即使如此,這樣的完美之作,依然沒獲得奧斯卡金像獎的重視,本片2004年3月於美國上映,2005年第77屆奧斯卡金像獎只提名了女主角凱特溫斯蕾,並且獲得最佳原創劇本。
那一年最佳影片頒給了克林伊斯威特的《登峰造擊》(Million Dollar Baby),但這時候的《王牌冤家》已經是許多人內心的最愛,並且被許多影評人選為21世紀最棒的電影作品之一,也是一個難以超越的經典之作──但這依然無法改變,它必須永遠跟著一個糟糕透頂的中文片名。
這部電影問世時,寬銀幕電視尚未普及,許多DVD都會被硬裁成4:3比例,銀幕兩旁的一切都扔進垃圾桶裡,自然影響觀影,如果有可能,新版藍光的寬銀幕比例,或許才是更佳選擇。